元旦假期后，模温机采购经理李艳“阳康”后回到公司，惊讶地发现，制氧机半个月的订单超过了前几年的总和。
李艳供职于上海穗杉实业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上海穂杉”）。公司业务涉及各类制氧机的生产。
与激增订单相对的，是机器现货不足。在电商平台，不少制氧机显示预售，商家提醒，“15天之内发货”。
在订购上游供应链物料时，李艳发现，卡住制氧机企业产量的，不是技术，不是产能，而是一些可能并没多高技术含量的零部件。
有业内人士表示，近日压缩机、电磁阀和流量计等零部件价格上涨30%-100%；而在部分企业，资源不匹配也是导致产量上不去的原因。比如，有的企业有压缩机但没找到电磁阀，有的企业有电磁阀却等不到控制主板。
据“天眼查”数据，目前国内有超过5000家业务涉及制氧机的企业。近期，相比于3周前一机难求的局面，家用制氧机的供应已有所缓解。高峰过后，这一原本小众的医疗器械产业，面临的考验并未结束。
1、一机难求
颜琳（化名）想买一台制氧机。
“一不吸氧血氧就掉。”她的外公已90多岁高龄，患有慢阻肺，又感染了新冠。颜琳之前一直是通过社区医院订购氧气钢瓶，但有几次电话打不通，让她很着急。家用制氧机对于特殊人群来说是刚需。万一病情加重，如果能在家中吸氧坚持到救护车来，也一定程度上能够缓解症状。
然而，在各电商平台，不同品类制氧机产品相继缺货，一些显示预售的制氧机，不久之后就下架了。不少制氧机商家提醒，“15天之内发货”。
事实上，这并非是由于春节物流公司停运，而是许多厂家确实拿不出货。
“目前加工厂的过年期间订单都在排着。”王博（化名）是一家医用制氧机厂家的销售。平常仅对接医疗机构的他，最近凌晨一两点还在为终端散客介绍产品。公司平时生产家用机较少，但眼下需求激增，公司受到上级部门的增产指示。
2022年12月底，上海穗杉公司接到了金山工业区敬老院发出的求助。敬老院内共有68位老人，平均年龄超过80岁。敬老院管理人员担心，如有老人出现状况，一时半会儿无法就医，就需要先给老人吸氧。
公司存货不多。穗杉的工作人员将公司内符合要求的测试样品也改装成了家用制氧机，其中10台制氧机捐赠给了金山工业区敬老院，缓解了敬老院内的用氧需求。
可制氧机订单数量仍在呈指数级上涨。其中一款家用制氧机，原先订单数量年均千余台，而就在这几天，订单数量过2万台。
作为采购经理，李艳必须尽快联系上游企业采购物料，以维持生产流水线持续运转。
公司和上游企业长期合作。以往只用打个提前量，预订的物料就会按时发到上海穗杉的生产车间。
但这次，李艳接连询问几家供应商，对于物料的供应、加工时长和发货时间，都鲜有厂家能给出定数。
李艳不得不拖着还有些虚弱的身子出一趟差，找到堵点。
2、供应链濒临断裂
一台制氧机，通常由外壳、压缩机、主板等核心配件以及螺丝螺帽等通用件组成。
上海穗杉生产的制氧机，除了部分拥有技术专利的核心配件能自给自足以外，其他零部件还有50多个，分别来自20个不同的厂家。
李艳前往位于宁波的上游工厂找办法。“到现场了，多多少少能起一部分作用的。”
在一家压缩机厂家，她看到，工人们都在绷紧神经赶工，车间里是此起彼伏的测试压缩机“嗡嗡”震动声。
老板诉苦，厂家先屯了物料，才够正在赶制的订单，但无法满足近日大量追加的订单。他们的上游物料供应商位于珠三角地区，那边许多厂家提前放假，未必能及时发货；有的供应商“知道了下游是要做制氧机”，就把特殊部件价格抬高了3倍。
李艳表示可以加钱。她让对方把人工、材料都算进去，报个数字。
令李艳没想到的是，机器的注塑外壳也会供货不足。
上游工厂车间里，原先几十人的工厂仅剩下了十几人赶制订单。去年12月下旬，许多工人感染新冠后从流水线上撤下，加上临近春节，很多人结账回老家了。留下的工人都是宁波本地人。
李艳希望工厂能迅速赶制一批外壳。有赖于之前的合作，工厂表示为了制氧机制造企业可以全力以赴，但大幅提升的用人成本等还要由上海穗杉来承担。
李艳粗略算了一下，此前人工成本在整个零部件成本的10%以下，这次让他们重新开工，人工成本会上升到10%-20%。
她向公司领导电话请示。公司领导嘱咐：“不管是承担多少成本，至少先要把事情推动下去。”
多位内部人士告诉记者，市场需求激增也造成了一些不当竞争发生。王博指出，部分市售制氧机等品类的用品中，某些不可或缺的零部件价格不高，但是生产企业少。于是，有企业为了垄断市场，提前向上游生产工厂预定远超实际生产能力的零部件，甚至阶段性承包相关厂家生产线，挤占同业产能需求，导致其他的制氧机企业订不上货而无法生产。
临近春节，物流的速度也不可控。为了能够尽量缩短工期，李艳和上游企业商定，分批供货，比如满1000个零部件就直接发货。“只能以做多少就发多少的交货方式。等零部件一到开始组装，另外的部件等来了再安装，又能节省一部分的时间。”李艳说。
另一位采购人员到山东催货。除了和李艳一样的催促工期的任务以外，他还有个任务：做一趟快递小哥，等一批物料生产完成后，“坐飞机也好，坐高铁也好，当天就要把它们带回来。”李艳说。
3、价格短期难以回落
颜琳终于找到一家有制氧机现货的店，立马就在平台上付钱，线下提货。
提货点位于上海闵行，是一家与多个品牌的厂家直接合作的经销商。5L的制氧机叠加一些平台优惠券后，花费了6000元左右，价格不便宜。但经销商显然不愁卖。“货进得到，但是秒空，清空100台1小时都不用。我们现在（网上）卖的是明天即将要到的货，都在抢，货还没到仓库就已经卖出去了。”店内人员表示。
在另一家医疗器械专卖店，一台5L家用制氧机，电商平台上显示其目前售价2598元，但其半个月前的价格仅为1769元，涨幅近50%；有市民反应，一款去年下半年500元左右的制氧机，最近卖到了2500元，涨幅为400%。
一款制氧机价格涨幅达400%。
在制氧机行业人士看来，机器的成本短期内难以降低。王博表示，近日压缩机、电磁阀和流量计这3个主要零部件涨幅在30%-100%；部分企业制氧机要由专车运输，近期运费已经翻了几倍。
上海穗杉董事长陈宗蓬表示，对穗杉来说，家用制氧机并非企业最主要的产品，近期产品提升的成本可以均摊到其他生产线的产品中。但如果小型企业且业务主营家用制氧机，那么这些企业必然就会涨价，企业各有各的苦衷。
资料显示，我国制氧机行业市场正持续扩容。2014年至2021年，我国制氧机产量从每年19.76万台提升至416万台。2021年，我国制氧机出口数量达141.41万台。
陈宗蓬回忆，2021年中，国内制氧机企业也遇到过上游物料吃紧的情况。当时，外国企业向多家中国企业订购制氧机，全行业面临断货的是一种核心分离材料，材料从每吨十几万元上涨到了每吨70万元。对于当时中国企业来说，那是一次机遇与挑战并存的考验。
目前，上海穗杉的核心技术可以通过膜分离等方式从空气中制取纯度达99.5%以上的氧气，属于上海市高新技术成果转化项目。不仅摆脱被某种原材料和技术卡脖子的窘境，还能满足下游企业的应用。
至于其他的零部件短缺问题，李艳这趟出差的另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在当地找到新的供应商。
但一些零部件需要定制，即使找到适合的供应商，新模具也需要时间磨合和修改，才能达到像之前一样的性能稳定，与以前的产品保持质量一致。
也有市民认为，如果基层医疗机构的制氧设备充足，人们或许并不需要这么多家用制氧机。王博对此也认同。他表示，医院的医用制氧和供氧国家是有标准的，但民用市场这个概念并不清晰。缺氧的原因多样，最终还是得在医院找出病因，对症下药，高浓度氧对于非重症病人长时间吸反而会伤及自身。
根据上海穗杉监测的医用制氧机反馈的数据看，医院内氧气使用量有了3倍以上的增量。
李艳这儿也传来了好消息，一批原定1月18日才能发货的物料，提前了3天到货，零部件直接被送到了安装车间。
但李艳紧绷的弦还不敢松懈，“如果真正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可能得等到年后。2月底，3月初这样。”
